山河永寂.

 

 

赵小棠+虞书欣

 

 

烽火连天,山河永寂。

 

 

(一)

 

 

“阿欣,你好了没有?”

 

话语传到虞书欣耳朵里的时候她还在试衣服。床上放了两三件衣服,她不知道挑哪件好。粉红的洋装、绣着粉红牡丹的黑色旗袍和绣着菊花的绿色上衣,每一件都好看,真是给她摆了一个大难题在面前。

 

“阿欣!”

 

“马上好,姐姐!”

 

虞书欣听着楼下催促的声音,紧赶慢赶地换了一件上衣就下楼了。

 

坐上黄包车的她还有点紧张,虞书荣看她紧张笑了笑说你紧张什么,不过就是去赵家一趟,又不是让你去提亲的。

 

“姐姐别开玩笑啦,我是女孩子,女孩子怎么能提亲。”虞书欣笑着轻轻捶了坐在旁边的姐姐一下。

 

到达赵府的时候已快午间。赵府的门敞开着迎接她们,虞书欣走得很快,把自家姐姐甩在身后。

 

虞书欣早就听说赵家是搬到上海来的,日军独立团能这么快进入上海还全得靠了赵家。

 

丫鬟将虞书欣和虞书荣请进客厅后就退下了,她恭恭敬敬喊了一声赵夫人后就坐了下来。

 

“我在家教你的你都忘了?怎么这么没规没矩。”虞书荣将刚刚坐下的虞书欣又拉起来,在她耳边悄悄地说。

 

她拉着虞书欣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女子身边,说:“这是赵小姐。”

 

虞书欣这才看到这个穿着深绿色军装的女子。这个女子生得很好看,眉间还带着几分英气。

 

“你好,我叫虞书欣。”

 

穿军装的女子正在吃花生,看见虞书欣朝她伸出手后她站起身来将手上的花生碎屑拍干净,然后一手插兜一手伸出去。

 

“你好,76号情报处处长,赵小棠。”

 

 

 

 

 

(二)

 

 

其实虞书欣觉得赵小棠也不是姐姐所说的,很难相处的一个人。

 

从赵府回去后,虞书欣就在家天天盘算着怎么才能见到赵小棠,自己的贴身丫鬟碎玉都说她天天跟丢了魂儿一样。

 

有天吃早饭的时候虞老爷在饭桌上看报纸,不经意间念叨了一句“76号真的是杀人不眨眼啊”。正在喝牛奶的虞书欣听到后才想起赵小棠那天说她是76号情报处的处长。

 

76号不好进她自然知道,你要硬闯就会尝到76号的三十八套的滋味。虞书欣思前想去,最后决定拿着苏州糕点铺子做的最拿手的赤豆糕去76号门口等赵小棠。

 

虞书欣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上了黄包车,上去她就对车夫说道:“去76号。”

 

车夫用搭在自己穿着的褂子上面的毛巾擦了擦汗,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对虞书欣说:“小姐,您要去什么地方来着?”

 

虞书欣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后说道:“极司非尔路的76号,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您坐好。”

 

到达76门口的时候虞书欣刚好看到赵小棠出来。赵小棠看了看手表,站在原地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赵小棠!”

 

赵小棠闻声寻去,其实她知道,在这偌大的上海城能敢直接喊她名字的也就只有虞家二小姐虞书欣了。

 

“虞书欣,你来76号干嘛?”

 

虞书欣举起食盒走过来笑着说道:“苏州铺子的赤豆糕,我可是排了好久的队呢。”

 

跟着赵小棠走在76号的廊道上,廊道的灯一闪一闪的,虞书欣觉得只有那么阴森可怖了。她抱着食盒紧紧跟在赵小棠后面,生怕跟丢了。

 

好不容易进了办公室,虞书欣还没坐下来就有人敲响了赵小棠办公室的门。

 

“赵处长,这两天没什么事吧?”来者是一位梳着油头的男子,赵小棠未让他进他就直接进来了。

 

“你谁啊,别人让你进了吗?”虞书欣说道。

 

男子笑了笑,对着赵小棠说:“哟,赵处长,哪儿来的妹妹啊?”

 

赵小棠将手中的赤豆糕放下,站起身来说:“刘处长,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情报处来了?”

 

被唤作刘处长的男人坐下。赵小棠转身将橱柜打开,拿出一只杯子,在里面放了些茶叶,用放在茶桌上的热水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刘处长。

 

“刘处长,这可是前几天陈氏集团的二少爷亲自送过来的毛尖,尝尝。”

 

男人用茶盖掩住茶叶,吹了吹就放到嘴边。他没着急喝下第一口,而是把茶杯抵在嘴边,对赵小棠说道:“前天在和平大会上欲图刺杀赵处长您的人抓住了。”

 

赵小棠面色平静无波,她哦了一声说道:“是吗?你们行动处这次办事挺快的啊。”

 

男人笑了一声,他喝下一口茶后说道:“人就在我们这儿,您看您要不要抽个空过来看看。”

 

还未等赵小棠回复他,男人放下茶杯压低几分声音说道:“听说,还是个共党分子呢。”

 

虞书欣在一旁看着,她不怎么插得上话,只好默默地一个人吃着赤豆糕环顾着赵小棠办公室里的陈设。

 

男人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喝剩下的茶还冒着阵阵热气。

 

赵小棠送走了他后就来收拾桌子,她端起茶杯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虞书欣说:“赤豆糕留下,你快走吧。”

 

虞书欣问她干嘛突然赶她走,赵小棠没理她,说你要不走就在这儿坐着吧,反正她要去行动处那边了。

 

赵小棠说着就准备关门出去,在她关门之前虞书欣突然冲上前去拉住门把手笑嘻嘻地对她说道:“我走还不行吗,你把我送出76号呗。”

 

赵小棠无奈的看着她,只好答应了她的请求。

 

把虞书欣送上黄包车后赵小棠转身回76号,还没走两步她就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刘处长。

 

“赵处长,你什么时候认识虞家的二小姐了?”刘处长眯了眯眼说道。

 

“原来刘处也知道她是虞家二小姐啊,刚刚在情报处我看您装得什么都不知道。”赵小棠一边走一边说道。

 

刘处长干笑了两声后说道:“您不想让她掺和进76号里杂七杂八的事情,那刘某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赵小棠的脚步顿了一顿,她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嘴唇,刘处长以为她要说什么,但最后她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三)

 

 

距离上次和赵小棠见面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周。虞书欣天天在家无事可做,她曾经打过电话到赵小棠所在的76号情报处办公室去,但是被赵小棠恶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她撅着嘴跟姐姐撒娇,说想去赵府玩。

 

虞老爷正在看报纸,他一听虞书欣这样撒娇,气的用拐杖狠狠地捶了一下地。

 

“虞书欣!你怎么去了一趟赵府后就跟着了魔一样?赵府那二小姐给你下什么咒了?”

 

虞书欣朝虞老爷吐吐舌头,突然被自己父亲所说的一句话疑惑到了:“赵小棠是赵家的二小姐?赵家不一直是独女吗?她哪来的兄弟姐妹?”

 

“赵小棠有个哥哥的,”虞书荣坐下来倒了杯茶递给虞老爷,“因为是共党,所以......听说还是赵小棠亲自动的手。”

 

虞书欣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她知道赵小棠所在的76号一直是以心狠手辣出名的,但是她没有想到赵小棠居然能对自己的亲生哥哥动手。

 

“阿欣,你听爹一句劝,不要跟赵小棠走太近了,对你没好处。”虞老爷喝了一口茶说道。

 

“爹,这是什么茶啊?”虞书欣看着虞老爷喝茶,岔开了话题。

 

“陈家茶业送来的毛尖,怎么了,你很少对茶叶感兴趣的。”虞老爷回答道。

 

“啊没什么,我就是问问。”虞书欣笑道。

 

这个陈氏集团的陈二少,到底给多少个人送过毛尖啊。虞书欣觉得很奇怪,今天在76号的时候,赵小棠喝的也是陈二少送来的毛尖。

 

陈家茶业是上海著名的茶商,陈二少接管后人们都说陈家茶业在走下坡路。

 

既然都已经在走下坡路了,陈二少怎么还拿出一批货来送人,况且这个毛尖卖的也并不便宜。

 

虞书欣想了想决定哪天抽空去一趟陈家茶业看看。

 

 

 

 

(四)

 

 

“小姐,您要买茶叶吗?”

 

虞书欣前脚刚踏进茶铺就听见了店小二的吆喝。

 

“您这儿毛尖多少钱一两?”虞书欣指着贴着毛尖标识的绿色茶叶罐子说道。

 

“一块银元,您把这罐子都直接端走,您看成吗?”店小二忙不迭地将绿罐子取下来。

 

虞书欣笑了笑,说道:“哎哟,这一块银元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你家这茶叶也太贵了吧。在上海,这一块银元够我吃两客西菜套餐了。”

 

“阿德,是哪位客人要买毛尖?”虞书欣话音刚落就有人掀开布帘从后院走了出来。

 

来人打扮素净,但穿的衣服材质又不是平民百姓能够穿得起的。

 

“小姐,是这位客人想买毛尖。”被唤作“阿德”的店小二腾出位置给来人。

 

“你是?”虞书欣转过身看着她。

 

“我是陈家茶叶大小姐,陈珏。”来人说道,“我们不是给虞家送过毛尖吗?怎么有劳虞二小姐亲自来一趟?”

 

“那您也给赵家送过咯?”虞书欣抚摸着茶叶瓶子说道。这茶叶瓶子做得甚是精致,不得不说,在上海很难找到连瓶子都做得那么精致的茶铺了。

 

“赵家?我并未给赵家送过。”陈珏冷笑一声回答道。

 

“那76号情报处怎么会有你们陈氏茶行的毛尖?而且情报处处长亲口说这毛尖是你们送的?”虞书欣步步紧逼,她看到阿德不由得擦了一把汗。

 

“76号能跟赵家一样么?”陈珏笑道,回答虞书欣的话的时候不慌不忙,“76号是76号,赵家是赵家,我给赵小棠送那是我还要仰仗着她过日子。退一万步说,这事是我弟弟办的,你在这里咄咄逼人似的问我,我能说出个什么花来吗?”

 

虞书欣被陈珏的一通话说懵了,最后出茶行的时候她还是买下了那罐毛尖。她想,来一趟不买点什么的话也不好,最后还是在阿德那里买下了茶叶。

 

走之前虞书欣对着陈珏说道:“谢谢你啊,陈大小姐,您家的白毫也不错的。”

 

陈珏愣了一下,她拢了一下身上的披肩,说道:“我随时在这里,虞二小姐,我想你应该会回来的。”

 

虞书欣疑惑地看着她,彷佛不明白陈珏在说什么似的。

 

陈珏摆了摆手,说道:“陈家的毛尖,可是一等一的呢。”

 

回去的路上,虞书欣一直抱着那只罐子,像抱着什么宝贝似的。到家后她直接拿着罐子上楼,嬷嬷叫她她也不应。

 

关上房门后的她把茶叶一股脑地从罐子里倒了出来,她仔细地查找茶叶罐子,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嬷嬷催的很紧,虞书欣只好慌慌张张地将茶叶装回罐子里,然后换了身衣服就下楼了。

 

“小姐啊,你怎么回来就慌慌张张地往楼上跑啊?”嬷嬷接过虞书欣递来的脏衣服后说道。

 

“虞书欣,你又给我乱跑!你知不知道现在上海是有多乱,你这样跑来跑去,我怎么放心的下?”虞书欣刚到餐桌旁,就被坐在主位的虞老爷责备了。

 

“爹我错了啦,女儿今天去给您买茶叶了。”虞书欣朝虞老爷撒娇道。

 

“你去哪儿买的茶叶?”虞老爷依旧是铁青着脸,让虞府的每个人看着都不寒而栗。

 

“陈家茶业啊。”虞书欣不以为然,坐下来喝了口橙汁。

 

“下次找个人跟你去。”虞老爷动了动筷子说道。

 

“行,爹说的对。”虞书欣放下杯子,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睡前虞书欣爬起来看了一眼那个茶罐子。她总感觉这茶罐子里有什么东西,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

 

 

 

 

(五)

 

 

再次去赵府的时候是个晴朗的周末,虞书欣心情很好,因为是赵小棠约她来的。

 

她特意穿了那天她未穿的粉红色的洋装。

 

看见赵小棠的时候她有点诧异,因为她第一次看见赵小棠脱下了军装穿着旗袍。

 

“阿欣,你来了。”赵小棠走到她面前说道。

 

虞书欣有点懵,因为这是赵小棠第一次喊她阿欣,在76号的时候她都是直呼虞书欣大名的。

 

来这儿之前她们俩也有不少的来往,虞书欣老是在街上碰到赵小棠,不过大多数她都是穿着一身军装,冷冷的盯着她。

 

但今天不一样,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赵小棠穿着除开军装以外的衣服。

 

“小棠,你今天很漂亮哎,我是第一次见你穿旗袍。”虞书欣话里全是兴奋的感觉。

 

“是吗?”赵小棠不相信似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略有怀疑的反问,“我很少穿旗袍的,我总觉得自己穿上不好看,可能是军装穿习惯了吧。”

 

“真的很好看,小棠。”虞书欣拉起她的手说道。

 

赵小棠领着她把赵府彻彻底底地转了一圈。赵府种的花就属海棠花最多,虞书欣问赵小棠是不是因为你叫赵小棠。

 

赵小棠摇摇头,说那是因为海棠花的花语。

 

虞书欣问海棠花的花语是什么啊,赵小棠说是离愁。

 

看着虞书欣一脸不解,赵小棠笑着说:“你看,我就知道你不明白。你看着,觉得它好看就行了,你要是喜欢,就折一枝去,拿回家养着。”

 

“好啊,等我走的时候,就把你这儿最好看的那一枝折了。”虞书欣吐着舌头调皮地说道。

 

“随便你,你就算把我这儿的一棵树挖走我都不会说你。”赵小棠说着,顺手就摘了一朵海棠插在虞书欣头发上。

 

赵小棠会弹琴是虞书欣万万想不到的。她一直觉得像赵小棠这种在76号里闻风丧胆的角色是不会这种大家闺秀的东西的。

 

但赵小棠会弹钢琴,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的游走着。虞书欣认真地看着她,她想起那天父亲对自己说的话。

 

她看着赵小棠,突然觉得她有点陌生。

 

她仿佛能看见这双弹着睡美人圆舞曲的白皙手指沾满了血液,甚至连指甲缝里都是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

 

她想起上海的人民,想起北平的人民,她想起在这水深火热里谋求生路的每一个中国人。也许父亲说得对,她本和赵小棠就不是一路人。

 

走之前虞书欣折下了赵小棠院子里的一枝海棠花。

 

赵小棠没有骗她,这朵花确实是赵家院子里最美的一朵。

 

 

 

 

(六)

 

 

虞书欣再次去76号的时候是雨天,不同于去赵府那天的晴朗,76号门前的那棵树上的梨花被雨水击打着摇摇欲坠。

 

虞老爷被抓的猝不及防。

 

虞书欣还记得那天她弹着父亲给她买的琴,笨手笨脚地在弹着一首曲子。虞老爷正在喝她那天买回来的毛尖,一切都很平静,就连虞书欣回忆起来也觉得这不像是大难临头的样子。

 

赵小棠带着人抄家的时候,虞书欣刚好摁下曲子的最后一个键,虞老爷喝了口茶,然后缓缓地说道:

 

“阿欣,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虞书欣转过头来,伴随着雨声笑着回答道:“爹爹,它叫雨葵。”

 

“雨葵,雨葵。”虞老爷低头喃喃道。

 

虞书欣走在76号漆黑的廊道里,墙上的灯光一闪一闪地,但她这次并不觉得可怖,她只觉得心寒。

 

经过情报处的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虞书欣特意的看了一下门上的牌子,牌子上黑色的墨水还隐隐约约可见:

 

76号情报处处长,赵小棠。

 

不论虞家待来沪的赵家有多好,赵小棠还是没留一点儿情。

 

审讯室里,她曾在赵小棠办公室见过的刘处长问她:

 

“你可知道虞城泽是共党?”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虞家大部分资金全都给了共党?”

 

“不知道。”

 

刘处长点了一根烟,烟雾飘到了虞书欣眼前,把她的视线模糊掉了。

 

“你是虞家二小姐,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爹爹做的事情?”刘处长做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是虞家二小姐,那我就非得知道我爹爹做了什么吗?你们还要拿古代那套株连九族的东西来向我讨要说法吗?如果要株连九族,你以为你们76号情报处的处长逃得过吗?”虞书欣平静地看着刘处长,然后轻轻吹了一口气,将烟雾吹回到刘处长那里。

 

刘处长冷笑一声,他看着虞书欣平静的脸孔,笑道:“虞小姐,你不会今天才知道,76号情报处向来和行动处不和的吗?”

 

虞书欣知道他的言外之意是什么,刘处长如果能借此机会将赵小棠一起拉下马,那76号人人就得听他说话了。不像现在,赵小棠说东边他们行动处不敢往西边走。

 

“刘处长,你又在说我什么呢?”

 

虞书欣不回头就知道那是赵小棠来了,刘处长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笑着说道:“赵处长来了?怎么着,虞城泽那边审完了?”

 

赵小棠将沾了血的白色手套摘下来,然后对着刘处长吐出两个字:“放人。”

 

刘处长一愣,他仿若波澜不惊的黑海那般的瞳孔震了震,问道:“感情赵处长来是要我放人?”

 

“虞城泽拿出了共党的电报,加上之前我们那个名单,里面没有虞书欣这个人,只有虞书荣。”赵小棠说着,从大衣兜里取出一张血迹斑斑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了二十多个人的名字。

 

“虞城泽呢?”刘处长看完名单后问赵小棠。

 

“这不就得你们行动处的事儿了吗?”赵小棠说,“名单我也给了,没事就放人吧。”

 

回去的路上,赵小棠跟了虞书欣一路。

 

赵小棠感到奇怪,这个平时连个裙子不合适都要闹半天的虞家二小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如此冷静。

 

到达虞府门口的时候,虞书欣转身看了赵小棠一眼,她对赵小棠说:“赵小棠,我想去北平。”

 

赵小棠问她为什么,虞书欣笑着回答道:“因为北平才是我的家。”

 

去北平的前一天,虞书欣去了趟陈家茶铺。不出她所料,陈珏就在茶铺里。看到虞书欣来了,陈珏叹了口气说:“虞书欣啊虞书欣,你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虞书欣愣了一下,她说你什么意思。

 

陈珏没回答她,走进后院后又出来,她手上拿着一个小型的灯和一张纸条。

 

“我知道你是虞家的人,我不仅知道你姐姐虞书荣和你爹爹是共产党,我还知道你也是。”陈珏说道,“我是七十五师派来的特派员,我叫陈珏。”

 

回家的路上,虞书欣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无法相信陈珏说的那句:“我送的毛尖,茶罐子上都有字的,用特殊的紫外线灯照就照的出来。你不用感到惊讶,赵小棠是派到上海来的同志,特意潜伏在76号内部的。”

 

回到家中后,虞书欣放下手里的金骏眉罐子,将卧室里76号未曾来得及打碎的装着毛尖的茶罐子用探照灯照了一下。

 

看到信息后的她嚎啕大哭起来。

 

上面是赵小棠的字迹,那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快跑,北平需要你们。”

 

虞书欣这几天脑子里绷着的弦,在这一刻断的彻彻底底。

 

 

 

 

(七)



去北平的那天,上海突然爆发大型的学生运动。赵小棠看这个阵仗,知道虞书欣是去不了北平了,所以她临时给了虞书欣一个建议,那就是回根据地去。

 

虞书欣叠衣服的手抖了一下,问:“那你怎么办?”

 

赵小棠看她不紧不慢的样子就来气,她一边往虞书欣的箱子里胡乱塞了几件衣服后说道:“我还得继续潜伏在76号,不过刘扬起也快查到我头上了。”

 

“为什么?”虞书欣猛地站起来问她。

 

“你爹爹给我那张纸条是假的,”赵小棠说道,“如果我仔细查就能查出来那上面全是问题,但是你爹爹说那是唯一救你的办法了。有你名字的纸条我当天晚上到你家来,找到后就直接烧了。”

 

“爹爹也知道我是共产党?”虞书欣忽地扑上前去,紧紧抓住赵小棠。她太过于用力,以至于赵小棠大衣袖子扣子都被生生的拽下来一颗。

 

赵小棠看到她眼里的泪光,她知道虞书欣难过,但是,她和虞书欣不能久留在此了,她得快些下去协助警局逮捕那些学生,而虞书欣得在她要封锁这里之前逃出去。

 

“虞书欣!你听我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我给你的情报快点跑!我一会下去就要封锁这里,你要是被抓了,我们几个,包括陈珏,都得死在这!你听明白没!”赵小棠一边打开窗户小心翼翼地向外面观望,一边说道。

 

“虞书欣,你如果不想让虞叔叔和书荣姐白白地牺牲,你现在就得跑出上海!我刚刚看了,陈珏派来的车就在我即将要封锁的卡点外的八百米,走十分钟就到了。”赵小棠一边说着,一边把衣架上的帽子拿下来,不由分说地扣在虞书欣头上。

 

“虞书欣,我爱你。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所以你一定要活着离开上海。”

 

拧开虞府大门的时候,赵小棠转过头来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虞书欣说。




“祖国比我,更需要你。”




 

十年后,虞书欣还能回想起这一幕。

 

穿着蓝色上衣黑色裙子的女学生和穿着中山装的男学生举着旗帜和标语,激昂的语句飘荡在上海的上空。

 

“救我中华,还我河山!”

 

虞书欣站在封锁区外看着赵小棠在学生前进的队伍里逆行,她走了不到十步后就转身看了虞书欣一眼,虞书欣看到她在看自己,慌忙转身。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一声枪响,然后赵小棠的声音在“救我中华,还我河山”的呼声中异常的响亮:

 

“来人!封锁这里!所有人,都给我停下来!”

 

陈珏在那个路口等她,八百米不远,但她每一步走得都很沉重。

 

头上的树叶哗啦哗啦地响,小孩子玩过的风车被遗弃在地上,身后传来的哭喊声不绝于耳,看不见的烟雾将她的眼睛包裹住,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路。

 

鲁迅先生曾在《纪念刘和珍君》里说过:“我目睹中国女子的办事,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弹雨中互相救助,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女子的勇毅,虽遭阴谋秘计,压抑至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她忽地向前跑去,身后的枪声越来越模糊。

 

 

她知道,祖国的山河有她们,她也相信,她们的山河终有一天会归于沉寂。

 

 

 

 

 

 

                                -正文完-

 

 

 

 

 

 

 

 

 

 

 

(后记)

 

 

赵小棠到达农村根据地的时候已经是1945年6月了,距离虞书欣离开上海已经有五年了。

 

领她来的同志是个小男孩,估摸着十五六岁的样子。赵小棠问他问什么要进革命的队伍,小男孩笑着说:“我想祖国的山河能够平静下来。”

 

赵小棠笑笑,说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

 

男孩问她现在呢?赵小棠笑着说,现在也是一样。

 

男孩领她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坐了很多他们的同志,赵小棠问他们这是在干嘛,男孩说上面现在要求他们也要识几个字,说是先在队伍里扫盲。

 

赵小棠点点头,说这样是对的。

 

男孩蹦蹦跳跳地告诉她,教书的那个同志可漂亮了,像是天仙下凡。赵小棠敞亮的笑了几声,有这么好看吗,还天仙下凡。

 

“不过这个同志可凶了,我每次读错一个字她就要敲我的脑门。”男孩说着,将赵小棠的行李放在院里鸡窝的旁边。

 

赵小棠被男孩说的兴致大发,踮起脚尖张望着,男孩看她恨不得就要跑到人群中央去坐着。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你们知道这句诗讲的是什么意思吗?”

 

“这句诗的意思是国都沦陷,城池残破,虽然山河依旧,可是乱草遍地,林木苍苍。”

 

赵小棠不知怎的流下了眼泪,男孩说:“同志,你怎么流眼泪了?”

 

赵小棠如梦初醒一般摸了一下脸,直到滚烫的泪水在手指上灼烧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哭了。

 

“我曾经在上海遇到过一个人,是她让我明白了,原来还有这样一群人在默默前行。”

 

“我相信,祖国的河山终归有一天会归于沉寂。”

 

讲课人的面前有一个木桌,上面放着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插着一枝开得正好的海棠花。

 

她知道,那是虞书欣在说话。

 

 

赵府的海棠花不再开了,但是她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76号,以及情报处处长这些梗致敬《伪装者》

*鸡窝:致敬《潜伏》结局里的余则成和翠平

*文中故事时间皆可推,因不是历史生,所以大多查询资料,略有bug处因有些资料查阅不到,见谅。

*文中的《雨葵》是石进老师作曲,收录进《夜的钢琴曲》,作曲时间为1981年,与文中时间不符,小bug.

*后记致敬《惊蛰》陈山和余小晚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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